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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挽一口答应得干脆,“好。”

这镐城里,坐个马车都有各种品级上的要求,那些能租借的马车,大都都是为那些供养不起独立车马的七八品小官准备的,竟没有一架是五品的,故而傅挽这新封的无封地无供养的五品小县子,如今竟连个小马车都没有。

好在也是没马车,她走到傅四说得那个英儿胡同找马婶子时,也没引起多少注目,拿出小玉蝉又被盘问了几句之后就被顺利地带到了一个关着的小角门前。

马婶子是个很利落强干的妇人,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又锤了一声,脆响的声音就响彻了半个胡同,“白家妹子,你家男人回来了,快给开门啊!”

傅挽转着玉骨扇的手一顿,那扇子就“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偏这时她不用回过头去都能发现周遭左邻右舍们在各种门缝窗缝里透来的视线,硬忍着住了没反驳,带着一脸激动去捡了地上的扇子。

正好她直起腰时,面前简陋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门后。

傅挽第一眼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孩子大约一岁多的模样,被母亲抱在怀里,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嘴里吐着小泡泡,显出了小嘴唇上圆润的一颗唇珠,一双不知遗传了谁的双眼皮大眼睛里,镶嵌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珠,缓缓地落在了傅挽身上。

他似乎也发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极为相似,竟是裂开嘴笑了下,张开手臂就朝着傅挽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抱!”

一岁多的孩子,挣扎起来大人需要费上些力气才能制住了。

他大半个小身子都从母亲的怀抱中拧了出来,傅挽怕伤着他还软的筋骨,赶紧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

这孩子似是极喜欢她,被她抱着就安静下来,软绵绵地靠在她肩上。

“哎呦,真是不得了!这难怪说是亲生的父子呢,长得这般像,一见面,小牛犊这旁人碰一下都要撅蹄子的性子,竟然是一点儿都瞧不出来了!”

马婶子脆响的声音又嚷嚷开来,转头看向自开门起就愣在门口的白三娘,挂着脸上的笑,扯开嗓子便说得更是响亮,“白家妹子你也别愣着,这孩子他爹回来,是多值得高兴的事,快点拾辍拾辍,等着你家男人带你去享福哩!”

方才这马婶子一脸戒备地问傅挽来是为何事,傅挽的确是答了想将人接走的。

但当时她不过是怕这与她四哥生死相关的人在此处被人找见出了意外,又哪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与她像极了的小娃娃,还平白被按了个身份。

事已至此,抱着怀里很可能是小侄子的奶娃,傅挽从怀里摸了出门时特意带上的一锭银子,塞到了马婶子怀里,“这段时日还劳烦马婶子照顾了,她在家中也是被千娇万贵地宠着的,这次也实是我将她气狠了,才会连这时都……”

傅挽瞧了眼还站在原地愣神的白三娘,那眼神里有无奈又有宠溺。

马婶子是过来人,立时就明白过来,对着白三娘又夸赞了两句傅挽,就借口家中小孙子哭闹,快步离了这地,给小两口留了独处的空间。

白三娘这才收回心神,后退了一步让出半扇门的位置,“进来吧。”

木门“咯吱”一声关上,傅挽沉默不语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厅堂,找了把椅子坐下,低头看了眼坐在她怀里玩着他递过去的扇子的小奶娃,“四哥也刚知道吧?”

白三娘放了正在倒茶的茶壶,轻声“恩”了一句。

她穿着粗布衣,颜色是黯淡的深青色,头上也如同寻常的街角妇人般,只用一根木钗将头发束起,又在外包了块深青色的布条已固定。

从头到脚,都在努力地不引人注目。

都是因为,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

那一身粗布衣,也挡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来的风韵。虽然本人已极力克制隐藏,却还是从举手投足,从她刚才倒茶时习惯性翘起的兰花指上流露出来。

傅挽前世今世都见得不少,几乎在照面的那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个姓白的,为他四哥生了个儿子的妇人,原先是个风尘女子。

她倒是不在意这个,看着白三娘颇为顾忌,也没想去问起这个话题,却正好她怀里的小奶娃玩着的扇子掉了,他就跟着“哇”了一声。

紧跟着这一声,白三娘转过身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家自知配不上傅四爷,与他也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生下小牛犊,已是痴心妄想了……四爷这次出了这事,六爷要怪,只管拿奴家出气,只稚子无辜……”

她自跪下后一直垂着头,语调中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那姚超是因我而出了意外,与四爷全无干系,六爷只需将我交出去,便能将四爷换出来……小牛犊还小,并未懂事,以后六爷若肯养着他,给他一口饭吃,奴家就甘心情愿,却无半句怨言。”

小牛犊的注意力原本全在掉在地上的扇子上,这时才看见了他娘,像是在疑惑着他阿娘怎么坐在了地上,软乎乎地叫了声,“娘~”

白三娘一直未应声。

当时他们是在辽州出的事,后来傅四被查到,被姚国公府的人强压来了镐都,白三娘却是晚了一日才得知消息,又废了好些时间才跋涉到了镐都。

那时姚国公府还在操持姚超的丧事,白三娘花了这么些年的大半体己,才混入牢中,与傅四见了一刻钟的面。

她当时就已存了用自个去换傅四的念头,只那时小牛犊离不得她,傅四又要走了她贴身的玉蝉,说不久他家中的人八成就会找人,届时这事就有了解决办法。

而正如傅四所言,的确有人找上门来,还是那位赫赫声名的傅六爷。

若说傅四在江湖上流传最广的名声是仗义,那傅六就是护短。

之前傅四被“好友”背叛,腹背受敌,险些就没活下来。傅六虽未出面,却是在生意场上运作了一番,那人被狠宰了大半家财才回过神来。只当时为时已晚,那人最终也被好友背叛,废了双腿,狼狈地不知流落去了何处。

这样的傅六爷,又怎么看得上一个出身风尘的四嫂。

尤其,她的小牛犊,在半个月之前,是连他的亲爹都不知道的存在。

若不是出了姚超要强抢她的事,而傅四又恰巧路见不平出了手,这事,永远都只会是他某一晚模糊不清的回忆。

傅四肯认,是他仗义,也是她卑鄙。

“六爷,”白三娘强忍着才让自己没去看儿子,“奴家只求您这一事……”

“我不会答应的。”

傅挽干脆的一句话就拒绝,弯腰捡了扇子递给小牛犊就抱着他站起身,“我傅家没有没娘的孩子,谁生了,便该她自个负责照料长大。”

她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整个都僵硬住的白三娘,“我傅六爷还在,牺牲妇孺这事,你觉得六爷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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