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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第1页)

“外头日子艰难……”薛灵枢虽未说是给谢琼琚寻药之故,然推着日子稍算算也能发现是这些年里累起的伤。

贺兰敏的思绪有些飘忽。

延兴十九年的隆冬,她曾去过一趟红鹿山,欲领他们回去。然贺兰泽不仅拒绝了她,还道自己时日无多。

当即急咳之下,吐出一口血来。

彼时,她以为他只是急火攻心,并不相信他诛心之语。

原来,当真已成病症。

“可损他年寿?”已过天命的妇人话语颤颤,叹道,“你且该留在那处的,这处有你叔父,能出何事!”

“老夫人安心,主上是应季的病症,又是自幼调理的底子,只要好好养着,总能在您膝下奉孝的。”薛灵枢顿了顿、直白道,“只要您不拒、不难为他。”

贺兰敏抬眸看他,片刻道,“你退下吧。”

午后出了太阳,屋檐上雪水化开,点点滴滴落下来。

贺兰敏扶额望着远处愣神,许是时辰稍久,整个人晃了一下。在通铺休憩的孩子不知何时将目光落在老妇身上,有欲上去扶她的冲动。

奈何他左脚落了地,右足却绵软无力,只堪堪坐回轮椅中。甚是还闹出了一点动静。

贺兰敏循声看过来,正要开口,便先闻了孩子的声响。

“祖母可是思念阿翁?”阿梧往前两步,小小的手勉强将几缕珠帘撩起,同妇人四目相视。

她自然想。

哪个母亲会不想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些年里,很多时候的思念模样,是做来给这个孩子看的。

让他看,他素未谋面的生母惑走他祖母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他的父亲。

天长日久,他的认知里,便有一个狐媚祸水、离间母子的母亲,和一个情孝两难的父亲。

每每他这般问起,贺兰敏便总是揉着他脑袋与他说,“没有一个母亲是不想自己孩子的。”

初时他只是听,只是点头。

慢慢地,他会反驳。

森冷道,“阿梧不幸,便有这般不堪的母亲。”

有些话不必贺兰敏亲言,府中的嬷嬷,时不时来此探望的贺兰氏宗亲,三眼两语里交谈,慢慢有意无意间让他拼凑出母亲形象。

她与祖母不和,不惜带走她最爱的儿子,却放弃病弱中自己的孩子。

父亲为她远走,带她寻药看病是假,受她魅惑是真。

闻他的话,贺兰敏是解恨的。

她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就这样生死不知地被引诱走。

她前半生耻辱未洗,后半生余愿未达,就这样被一个女子毁于一旦。

然而今时今日,面对稚子相同的话语,她却有所迟疑,对于曾经同样的回应生出一丝后怕和悔意。

“祖母!”阿梧落下帘子,推车过来,“您还有我呢,阿梧伴着您。”

“你阿母……”

“祖母不必忧心,纵是她回来,阿梧也一样守着您。”

贺兰敏要说的话,咽下去。

祖孙二人只围炉取暖,日暮时分理妆更衣,前往正堂掌宴。

这日是腊月二十九,为着贺兰泽即将回来,又与谢琼琚正式定亲过礼,千山小楼内由贺兰□□持,齐聚贺兰氏兄弟两家,威望甚高的杜攸,还有薛氏叔父二人,以及分布在辽东郡的守城属官将领等数十人。

只是开宴之前,贺兰敏先见了杜攸。

这位当年她费尽千辛万苦请出山给贺兰泽授业的冀州名士。

“按理是老夫人家事,很多话老朽不该多言。但既然您让老朽保媒,又这般开口,老朽且多言两句。”

“其实说来说去,您既已抬手,通文定之礼,当是已经看明白形势。谢氏女当年那一点所谓洁与不洁的过往,在这乱世之中根本微不足道。您所虑,无非恐她污了殿下名声。可是退一万步讲,纵是她拉着殿下与之俱黑又如何?四方诸侯还不是纷纷对殿下俯首称臣。换言之,相比她拉殿下入污泥,殿下已经带她仰曦光。老夫人何不放开心胸?”

杜攸看对面沉默不语的人,缓了缓道,“老朽说句不甚好听的话,若是老夫人当年不固执已见,或许如今殿下已经入主长安!”

“先生之意,我误了吾儿?”

“望老夫人自省。”杜攸拱手道,“若为天下计,老朽言尽于此。若……”

“若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杜攸摇首,“夫人若有天下心,旁的老朽不论也罢。”

这日晚宴,杜攸未再出席。

贺兰敏看着那处空出的位置,有些心神不宁。

未几,因杜攸的缺席,部分官员在酒过三巡后便陆续借口离去。

晚宴过半,席上剩下的十中八九是贺兰氏宗亲。

“阿姊,这大过年的,怎也不见阿郎携新妇归来!”贺兰敕晃着酒盏,扫过对面的薛灵枢,笑了笑道,“薛大夫都回来了,这新妇还要摆什么谱,难不成要您亲去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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