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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的心竟久违的,鼓鼓跳动起来。耳根发烫,忽然回到那个遥远的,未经人事的少女。

谢致一直凝视着常蕙心,未有动作。她思忖少顷,明白他在想什么……常蕙心鼓起勇气吸了口气,举起双臂,主动勾住谢致的脖子。

就这一个动作,谢致瞬间落下泪来。他眼睛泛酸,泛涩,心却是欣喜一暖,又想着大丈夫男子汉,怎么能够掉泪,还是在女人面前掉泪。谢致吸吸鼻子,偏过头去。

良久,他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眶中干净了,方才重新转回头来。

谢致窸窸窣窣剥常蕙心的衣裳,能开千钧弓,箭无虚发的手抖得厉害。

……

月光朦胧,谢致仔细打量光洁的常蕙心。谢致第一次发现,她的身形骨架这么小,他的两只手肘撑在缎上,几乎可以把她罩进去。谢致激动得又想哭了。

这一哭却与方才那一哭不同,谢致心中有一份无人懂的苦:有不少人曾看出谢致喜欢常蕙心,却只道他这是恋母,令人恶心。却不知谢致其实分得很清楚,母亲是什么感觉,常蕙心又是什么感觉。他对常蕙心产生的,完全不是对母亲的感觉,他喜欢常蕙心,不是因为她照顾他起居,时时呵护着他。谢致早熟,从来将常蕙心当做同龄女子看待,他和她平等交流,金龙神庙一夜,那是两位年轻男女患难见真情。

所以,上次谢致告诉常蕙心,他和她,是同曾微和、谢济不一样的。

以前,常蕙心比谢致年纪大,他欢喜。如今,她跟他年纪一样,甚至看起来还比他年轻些,他也欢喜。今后,他日日催老,她永娇颜常鸦鬓,如今夜一般,瘦弱单薄一个人,被他裹在怀抱里被他呵护,他也欢喜。

谢致伸出手,指尖触上常蕙心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部轮廓滑到脖颈,再滑到锁骨。谢致这一趟征战北狄,握弓使戟,手上生了不少老茧,这些茧磨在常蕙心光洁滑细的肌肤上,生出丝丝麻麻的触感,令谢致留恋。他的指尖茫然不断画着圈,似乎永无止境。

常蕙心启声道:“三吴,你手上的茧好多,一层一层绕到我心里去了。”

谢致凝声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层层绕绕的茧,将两人包裹起来,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谢致俯低身子,映给常蕙心一个深深长吻,恍然如梦。

常蕙心竟然眼一热,也哭了。

……

枯萎已久的花枝重得甘露,枝蔓复苏,一夜新绿。

绿中花发,人醉花阴。

……

谢致的发丝全散,尽垂下来,几缕青丝垂在常蕙心面上,挠着她的鼻息。谢致伸手将自己的发丝扒开,他热汗蒸腾,心里却是温润的,脉脉地想:续命,真好。

谢致从来不信这世上有白给的重生好事。每个人只有一辈子,过完就灰飞因灭,再抱怨再后悔,也没得重来。若想还阳续命,就必须付出代价。就如月亮有圆就得有缺,潮水有涨就得有落,人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一些东西。付出几十年生命的代价,谢致一点也不后悔。相反的,他反倒高兴,他命尽,常蕙心死,他们同日同时死,去往冥狱也是相携执手,这是多少鸳侣求而不得的幸事!

谢致下巴扬起,刹那间倾了九天银河。

……

银河九曲十弯,斗转回流,来来去去,待常蕙心再醒时,天已经亮了,日光透过窗缝投进来。她发现自己被谢致栓在臂弯里,侧着身,脑袋和一只手都贴在谢致的胸膛上——他的胸膛跟底下的地龙一样火热。

常蕙心听见房外有“扑哧扑哧”的声音,好像是雪在打松针……下雪了?常蕙心两肩一颤,谢致旋即醒来。他警觉地坐起身,忽然发现怀中拥着的是常蕙心,便笑开去,重新躺下来。

常蕙心问谢致:“你怎么又躺下来了?”

谢致笑道:“还早。”他一只臂膀仍栓着常蕙心,另一只臂膀则曲折起来,枕在脑后,身子平躺着,望着天顶笑。

过会,谢致道:“阿蕙,外头好像下雪了。等会我们起来吃过早饭,出去赏雪去。”常蕙心欣然应允,又过会,谢致将身子侧过来,面对面瞧着常蕙心,去抓她贴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道:“唉,醒来了就睡不着了。”谢致又道:“夜间你眠着,这只腿就一直搁在我肚子上,真重。”

常蕙心撇了撇嘴,旋即踢了他一脚,谢致假装“哎哟”,身子一滚,将本就揉得不成样子的锦缎裹起来。锦缎将两人肢体缠着,谢致和常蕙心的发丝也缠在一起,一时难分。

四目相盯,呼吸逐渐加重。

……

两个人各自调理平复呼吸,谢致见常蕙心气仍喘得急,就伸手帮她捋了捋,道:“你别急。”

常蕙心捶他一拳:“我是因为谁急的啊!”

谢致便得意地笑开去,笑声轩然,仿佛外头不是簌簌下雪,而是晴空朗日,而一整天晴朗的光辉,都落在他的眉宇间。

常蕙心再次抡起的拳头就捶不下去了,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湛然若神。谢致一点也不害臊,直接就问:“孤好看么?”谢致分外得意,一只手臂展开,对常蕙心道:“来,到我怀里来。”常蕙心嗔他一眼,温顺靠了过去。谢致眉眼里都是笑,另一只臂伸长去勾酒,抓了一坛没摔碎的酒过来,打开就喝,边喝边道:“美酒入口,美人在怀,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心满意足的事情。”谢致说着就低头,将他那沾满酒气的下巴抵上常蕙心的下巴。

常蕙心假装嫌弃道:“你这胡茬扎了我一晚上。”

谢致一听,就板起脸说要惩罚常蕙心,伸手去挠她的胳肢窝。常蕙心还手,两人皆笑起来,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听见有人在重重拍门。“砰砰砰”,将一切打断。

谢致眉头立皱,表情不悦。他瞟了常蕙心一眼,接着闭起眼睛抱紧她,意思是别管外头的人。

外头的叩门声却仍不知趣的响起,谢致眼睛不睁,吼道:“都退下去,别吵!”

那人仍在外头叩门,谢致烦得一跃而起,心道:今早的常乐怎么这般不知趣!

常蕙心捏着谢致的手指,扯了扯,劝他切莫置气。她以眼神示意:没准常乐是好心来送早饭的?

谢致缓缓吐了口气,柔声道:“还真说不准是送早饭的。他们不知道你宿在这了,你先吃我的早饭,我让他们再做一份。”谢致说着就起身,常蕙心连忙将谢致的衣服捡起来,要帮他穿上,谢致却道:“不用。”他只拿了外袍,随意往身上一披,带子都不系。谢致也不开门,直接走到窗前,推窗愠道:“常乐,再去准备一份早饭来。”

谢致声止,窗外的凉气吹进他心里,谢致瑟然打了一个寒颤。

门外伫立的是皇帝。

皇帝虽然站在门前,但目光已循声望过来,见谢致披头散发,胸脯都敞着,胸脯上还有点点绯色淡痕……皇帝不由蹙眉。皇帝道:“三吴,朕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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