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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的殷勤赤忱而直白,在她的观念里,没什么风花雪月的雅趣,都是些肉眼可见的柴米油盐好处。她只想着如何让客人们吃好喝好,便是尽了地主之谊。

苏芷承她的情,道了声谢。

她和沈寒山不再杵院子里,而是各自回屋了。

王氏为了两位官人议事方便,特地给他们安排了相邻的厢房。

苏芷进门一看,被褥是大红鸳鸯的,缎面油光水滑,很新,想来是王氏当年新婚置办的嫁妆被套,珍藏箱底好多年了。

这样一想,苏芷有点罪过。

叶家本就不富裕,她一来,一水儿的铺张浪费,教人本就不宽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总不能让叶小娘子年节连口糖饴都吃不上,苏芷已经想好了要给小姑娘置办什么样的年节礼,甜甜她的嘴。

苏芷抵好房门,脱衣,准备沐浴。

她顶风冒雪穿了一整日窄袖骑装,缎面不吸汗,又有羊羔皮内胆烘着,脊背骨早附着了一层绵密的汗。

如今卸下通体身外之物,她舒适地喟叹一声。

苏芷信手拆了发冠,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倾泻入水,浮于水面,好似一团藻,又像一缕黑烟。

苏芷弯曲腰脊,琵琶骨微显。她看着澡盆里倒映的脸,一时神情恍惚。只有这时,她才记起,她是个女人。

可以身披绫罗绸缎,头簪步摇珠花的娇俏小娘子。

苏芷眼眸一黯,素手拂去了一池光影,碎了镜花水月。

苏芷是个人间明白人,也是个红尘糊涂人。她要猪油蒙了心肝过活,唯有这般,才能长命百岁。

她的云愁海思不过一瞬息,屋外就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谁?”苏芷警惕问了句,云山雾海里一抬头,观门上身影,便知来的人是沈寒山。

大半夜不睡觉,又寻她催命么?

没等外头人答,苏芷又问了句:“有事?”

这是猜出身份了。

沈寒山温声笑了句,隔门道:“想同芷芷取一些沐浴的香露而已,叶大娘子置办的澡豆,我不喜欢。”

苏芷皱眉:“你出门在外,怎这么多事?我也没有。”

“哦?我常嗅到你衣上兰草香,竟不是用香露腌渍的吗?”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头,细辨下去,却是大大的僭越了。

他明摆着戏弄人来的。

苏芷冷淡答:“素日里外衣袍都是家中女使熏香,许是她们用了哪几味我不知晓的香吧。若没旁的事就赶紧去睡下吧,明日还得出门寻人。”

苏芷句句说辞,均是赶人,偏生沈寒山粘缠,被她骂个狗血淋头,还是要做派窝囊地往前凑。

图什么呢?在她面前,他活得又不逍遥自在。

苏芷有时是真的看不透沈寒山,她的句句厌恶流于表面,沈寒山非但没被吓退,还越挫越勇。

她身上哪点好,哪点得利,值当他花费精神,一门心思往她这边撞南墙。

思忖间,沈寒山又道:“芷芷,我天寒地冻来寻你夜话,也不请我上屋里坐一坐吗?上回你来我府上,再不方便,我也请你入屋里头了。你这待客之道,不对吧?皇城司衙门官吏果然跋扈,都不懂投桃报李的。”

他拿上次的事要挟她,说苏芷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娘子,不晓得知恩图报、礼尚往来的。

苏芷被他缠得不行,也不稀得欠他人情。

于是,苏芷含糊喊了句“等会儿”,三两下洗净了身子,换上夜里穿的常服,散着一头湿发来开门。

她倒不怕沈寒山会做些什么浪荡子的行径,左右她有拳头,有刀,真冒犯人,挨打的都是沈寒山。

思及至此,苏芷拉开了门。

夜风入院,刚出水的苏芷,乌发红唇,好似沐水而出的一朵灼灼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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