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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仁在旁一听,大声斥道:“胡说!夏老太爷的葬事,岂可如此便宜行事的,小心本大人拿你的罪!”

微雨听了,轻轻扫郭仁一眼,郭仁顿时不说话了。微雨点头对程平儒道:“那便如此了。”

于是,由碧珠传下话来,在城中购置了一中上材质的棺木,请来相关人等,为夏老太爷装裣起来,按当地风俗,议定停床于正屋三日,于三日后凌晨下葬。

郭仁见夏老太爷府实在拘束,哪里呆得下这许多人,便要延请微雨入住县衙,微雨如何能肯。无法之下,便作好作歹,征用了旁边几间民宅,将一应随车物品安置下来,空出两间房作歇息之用。一干随行人员却一个不漏地在夏老太爷府守灵,把个小小的三间木屋堵得满满实实。

微雨见一切安置妥当,便瞅了个空,将老孙头叫到歇息的空房里来。

这郭仁也真是使得,才一会儿工夫,不仅将空房打扫得干净爽快,另桌椅、洗漱用具均有了,甚且还在房内特设了一张贵妃椅,专为微雨歇息用的。谁知微雨一见了这贵妃椅,便微皱了下眉,碧珠立时着人将椅子移了出去。

微雨在一张椅上坐定,老孙头立着,碧珠先是退了下去,不多久端了两盏茶来,又退下了。那郭仁见微雨入了客房,本也想进内,被碧珠两眼一瞪,不声不响的走了。

微雨见四下已无人,便忙起身让坐,老孙头立辞不过,便随意拿一张椅子,侧身坐了。

微雨因问道:“孙叔叔,您是我们家的老人儿了,家里的事,您多少知道些儿?”

老孙头只苦笑,低头不作声,半晌方答道:“不知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微雨道:“论理,本不该问。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祖父家为何会如此不堪,父亲并不象是不孝之人呢。”

老孙头急忙摆手道:“姑娘切莫误会老爷了”,叹了口气,“这一切,真真是万不得已呀!”

微雨大讶。

只听老孙头接着说道:“想我十七岁就跟随老爷--那时我叫公子--离家赴京赶考,整整二十四年了呀。其间我倒是回过几趟家,公子却是从未有过。公子是日也盼,夜也望,想回家乡呀。可是万万不能的呀,便是这回老太爷病重垂危,也不能回来的。”说到后面,语间不禁哽咽。

微雨更是大奇,此番祖父病危,父亲不与她一同回家乡探望,她本以为是国事繁重,无法告假脱身,听老孙头一说,莫非却另有缘故。

微雨还待再问,只听得碧珠在外报道:“姑娘,有客到!”

老孙头在边接道:“想是小姐和姑爷来了。夏家在此,也无旁人了。”

微雨急忙赶去夏府的灵堂。尚未入得灵堂,便听得里面哭声振天;甫一入灵堂,便见一中年妇人全身缟素,跪在蒲团上,只哭喊着“爹爹,你弃我而去,可叫女儿怎生活来”之类的言语,身旁有一中年男子和一少女立于一侧,暗自掩泣。微雨虽从未见过这三人,却自是心中有数:这中年妇人定是父亲的妹妹、自己的亲姑妈何夏氏,这中年男子定是姑父何于夫,少女就是表妹何品秋。

何夏氏正在哭时,一眼撇见微雨来了,忽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微雨的手,又哭道:“这定是我的好姪女了,你怎的这时才来呀,不知你爷爷可盼得你好苦呀!”又把她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一番,道:“姪女生得真是好品貌,把天底下多少人都比下去了!”

微雨只得含笑答应,何夏氏正还要说,何品秋已在旁边连连拉她的衣袖。微雨见这位表妹,一张细小的瓜子脸,眼睛不大却灵动生辉,眉梢含喜,一看就知是个聪明的可人儿,与她的娘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再看一旁的姑父何于夫,举止有儒者之风,是一文雅的书生。微雨与姑父姑母移到西厢房说话,并重新见过礼,心下暗暗称奇。碧珠早拿了见面礼品过来,都是极为贵重的,何夏氏的是一支镂花金簪,簪头呈扁橄榄形,上有穿花戏珠龙纹,下衬镂空卷草纹地;何于夫的是张旭真迹的《草书古诗四首》;何中秋的是一条金项链,链条系用28颗镶各色宝石的金珠串成,项链上部有金搭扣,扣上镶有刻鹿纹的蓝色宝石,下部为项坠,项坠分为两层,上层由两个镶蓝宝石的四角形饰片紧靠圆形金镶蚌珠环绕红宝石的宝花作坠座,下层就是坠座下面悬挂的滴露形蓝宝石。

何品秋年少喜动,又长期居于巴城这一偏僻山区,见了微雨这个表姐,自是喜欢,微雨也很是喜欢这个可爱的表妹,立时请姑父姑母同意,让何品秋陪自己几天,同吃同行,有个伴儿。何夏氏求之不得,没口子的答应了。

老孙头料理了杂事,此时也进来了。他本就识得何氏夫妇,忙忙的先见了礼。再抬头一眼望见何品秋,忽的,他只象见了鬼似的,呆呆的看着何品秋,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你你”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二巴氏祖孙

众人见老孙头忽的倒的,都是大惊。老孙头近侧一名唤夏洪的小厮忙上前搀扶,一边厢问道:“孙叔这是怎么了?”

老孙头颤颤桅桅,与夏洪相携着站起来,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一边以衣袖轻拭去额角的汗水。

微雨因言道:“想是近日赶路,过于辛苦了,孙叔快去歇着吧。”

老孙头便由夏洪扶将着,自去找地方休息去了,直至出门,也再不望何品秋一眼。

一时只听鼓乐大作,郭仁、程平儒延请的丧鼓师来了。原来按巴城的风俗,老人去世之后,不须请佛、道前来诵经,却必得请丧鼓师奏演,即便是丧礼再从简,也不可免,只是可少请几名,于是只请来两名丧鼓师而已。

这丧鼓师是一老一少两人。老的是本城最闻名的丧鼓师,叫作巴撒,已年近七旬;少的是巴撒的孙子,名叫巴荷,是个白净英俊、二十上下的少年。按例,二人均身着黑袍,进入灵堂后也不多言语,巴荷将随身携带、大如面盆的一张鼓放置于棺木前的台桌上,巴撒以手鸣鼓,正式开场演丧鼓。鼓声初时平缓,若燕过水无痕;继而转为节奏明亮,如龙游浅水,怡然自得;又折为浑沌,信马由缰天地中;再转急促,犹如万马奔腾、群箭齐发;收尾一声,如劈浪鸣千雷。一曲鼓乃终了。

微雨本对这等事宜毫无兴趣,又不信山野之中有何异人,兼之心中有事,已是移步去西厢的,听得这一曲鼓,不禁伫立半晌,半步也移动不得。

接着,便听见巴撒祖孙二人开始一唱一合,一词一答,有时抑扬顿挫,有时如泣如诉,只是一句也不懂,便问何品秋。

何品秋扑哧一笑,道:“这用的是本地极老的土话,是很难听懂的,要我译给你听吗?”说毕,就依着巴撒与巴荷正在唱合的一段词,一句句的说给微雨听,原来他们正唱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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