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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阶下囚

  从豫州赶回宁镇坞堡时，是第二天的huang昏。宁镇坞堡和其他坞堡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如今，在豫州军统一节制下，取得如此巨大胜利，无不欣喜。宁镇坞堡这一夜便也犒劳士卒，欢庆半宿，然后各自安寝。蓝熙之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下，却久无睡意。过了许久，迷糊中，忽见萧卷的背影就在前面若隐若现。这些日子紧张焦虑的战斗，她已经很久没梦见过萧卷了，似乎也分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真。前面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萧卷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冰雪世界里如此醒目。她奔跑过去大声道：&1dquo;萧卷，我胜利了，我抓住慕容俊了，你高兴不？”

  萧卷回过头来，满面的微笑却又挂了一丝担心：&1dquo;熙之，你一个人在外面，时刻都要当心啊。”

  &1dquo;嗯，我会的，萧卷，我会的。”她看萧卷的背影立刻就要消失，赶紧又追上几步，想拉住她的手，可是，萧卷却越走越快，怎么也追不上。她急忙道：&1dquo;萧卷，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萧卷的声音彻骨的悲凉：&1dquo;熙之，熙之&he11ip;&he11ip;”&1dquo;萧卷？萧卷？”她一下坐起身来，才现是一场梦。推开窗子，看看天色，估摸着不过二更时分。

  冬日的夜风簌簌地chuī过，蓝熙之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得风里有另外一种隐隐的声音，那是马裹蹄奔跑时的轻微的声音。她神色大变，立刻穿好外衣悄悄走了出去，亲自拉响了坞堡里特别的警报。

  外面，一支万人大军悄无声息抵达，很快将坞堡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石良玉派出的两路援兵，一路救下冯太后，一路尚未抵达西台，慕容俊已经逃逸溃败，石良玉得知消息后，立即停步不前，改变思路向墉丘进，到这里后，看到满地乱尸，立刻分析出他们已经遭到突围，就不动声色绕道再赶，终于在当夜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个只有几百人马的小小坞堡。

  在收集的qíng报里，这个小小坞堡的领&1dquo;无名氏”多次出谋划策，力助豫州刺史朱弦取得大捷，真是比他帐下最得力的军师还像样。饶是如此，他原也没有将这座小小的坞堡放在眼里，更不愿平白与南朝的势力结怨，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可是，最的一份qíng报让他改变了主意，据探子回报，宁镇坞堡的领是个女子，并且在这次大战里生擒了慕容俊。一个和朱弦关系很不错又能生擒慕容俊的女子会是谁？按照朱弦的个xing，怎肯轻易和什么样的女子关系不错？因此，他立刻打定主意，要来这里看看才决定是否拔除这颗横在赵国、南朝边境的小小的钉子。

  坞堡被围，警角chuī响，久经训练的队伍立刻集阵，蓝熙之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坞堡大门已被攻破，门外，上万支火把照得周围几里亮如白昼。石良玉立在马上，看着冲到门口又立刻停下的劲装女子和她身后区区几百名有条不紊的坞堡士卒，又惊讶又惊喜：&1dquo;熙之，果然是你！”蓝熙之一见他也是一愣，轻喝一声，掉转马头，宝剑一挥，立刻道：&1dquo;孙休，你们快走，能逃多少算多少&he11ip;&he11ip;”&1dquo;领您呢？”&1dquo;我会杀出来的，你们快走，不要管我&he11ip;&he11ip;”坞堡的士卒一阵冲刺，赵国大军立刻围了上去，眼看立刻就是一番激烈的厮杀，石良玉大喝一声&1dquo;住手”，他的大军立即停了下来，坞堡的几百士卒紧紧聚在一起，全神贯注，准备着最后一搏。

  石良玉上前一步，看着中间的蓝熙之，沉声道：&1dquo;蓝熙之，我不杀你坞堡一兵一卒!”

  蓝熙之冷笑一声：&1dquo;条件呢？”&1dquo;你跟我走！”孙休和另外几名士卒抢上一步护住她，急忙道：&1dquo;领，您快冲出去&he11ip;&he11ip;快&he11ip;&he11ip;”

  &1dquo;孙休，你快退下，以后，你全权处理坞堡的事务，有问题可以向朱大人求助！还有，替我照顾好这匹马。”&1dquo;领!?”蓝熙之看看外面的千军万马，又看看自己身后这几百人马，还有坞堡的几百老弱妇孺，策马往前走了几步，盯着石良玉，石良玉立刻道：&1dquo;熙之，我决不伤你坞堡一兵一卒!”

  他手一挥，高声道，&1dquo;撤军！”大军立刻有条不紊地撤去，蓝熙之慢慢跳下马背，面无表qíng地往大门外走去&he11ip;&he11ip;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天空飘起小雨来，通往邺城的路上，所有的灯火都已燃尽，只有囚车旁一支孤零零的火把还在凄风苦雨中飘摇挣扎着。这辆&1dquo;囚车”用了四匹马驾驶，宽敞的车厢里挂着帘子，铺了厚厚的一张熊皮，坐在里面几乎算得上温暖而又舒适。旁边还放着水囊和一些gan粮，伸手就可以拿到。蓝熙之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又放在一边，靠在车厢上看了看黑黝黝的窗外闪烁不定的那支火把，微弱的光完全不足以驱散这段最黑暗的时光。听着马车辘轳的声音，外面风雨的声音，蓝熙之忽然笑了起来：&1dquo;萧卷，我真是没用，竟然又成了石良玉的阶下囚！”蓝熙之将里面的帘子完全拉住，微微蜷缩着躺在里面，闭上眼睛。她已经疲倦了很久了，这一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石良玉骑着马，亲自举着唯一的一支火把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他有时看看紧闭的帘子，有时又侧耳听听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声音。逐渐的，里面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逐渐的，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他又看看马车，再看看天空，确定天已经快亮了，才扔掉了手里的火把，长长的舒了口气。

  阶下囚2

  邺城，石良玉的府邸。霜销糙色，风摇树影，严冬杀气，万物多悲。他在邯郸和襄城的府邸先后被烧杀或围攻，便也不在意襄城的太子府。他的起家和军事重镇都在邺城，所以十分用心地经营邺城，尤其是从太子府里撤出后，他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固定基地，十分经意地营造了自己的府邸。蓝熙之走下马车，一阵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正是隆冬季节，何况这几天雨雪连绵，寒意随着冷风，一直往骨子里浸去。一件宽大的袍子随即批在了她的身上，旁边，石良玉只着一身紧身劲装，柔声道：&1dquo;熙之，进去吧。”蓝熙之手一拂，袍子掉在地上，沾满了泥泞。石良玉愣了一下，也不管地上的袍子，默默地跟在她旁边走了进去。一座座红墙绿瓦、翘角飞檐的宫廷式建筑，掩映在古柏的浓荫中。一道道朱漆重门的深处，有一座不大的院落，院中房舍玲珑，环境幽雅。石良玉一直走在她身边，一直走进院子正中的一间屋子。屋子分为两部分，布置得十分jīng致，第一部分是休闲的暖厅，房间燃烧着火盆，洁的丝织地毯上，美丽的花纹泛着微微的光泽，颇有几分温暖如net的感觉。而另一部分则错落稀疏宽敞明亮，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字画。

  几名侍女一见石良玉，立刻行礼。石良玉挥挥手：&1dquo;你们下去吧，立刻准备好热水和衣服。”侍女们鱼贯而出，房间里完全冷清下来。蓝熙之往房间的另一部分走去，只见这许多书画，都是前朝或者本朝人的真迹，有名家也有无名氏。蓝熙之依次看过去，石良玉倒了一杯热茶走过来，微笑道：&1dquo;熙之，天气冷，喝杯热茶吧。”

  蓝熙之转过身来，不看他也不接茶杯，慢慢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道：&1dquo;石良玉，你的囚犯都是这么好的待遇？还要你亲自端茶倒水？”石良玉看着她那样陌生的冷冷的笑容，心里一阵刺疼，低声道：&1dquo;熙之，你并不是我的囚犯&he11ip;&he11ip;”&1dquo;哦？石良玉，你认为如果不是大军压境，我会到你府上喝茶聊天？”石良玉好一会儿才低声道：&1dquo;熙之，你先歇一会儿，休息一下。我不打扰你了。”

  蓝熙之没有作声，石良玉看她一眼，慢慢转身出去了。浴室。正是隆冬季节，这里却温暖如netg，一色的瑜石治理，隔壁放着加热的铜炉，热水经过引流，到浴台时，已经水波dang漾，丝丝热气弥漫，恰到好处的温润。浴台设五色流苏锦帐，有的用青提光锦制成，有的用绯色登高文锦制成，还有的用紫色大小锦制成。外面罩一层帷幔，用纯白色锦丝制成，薄如轻雾，如梦似幻。帷幔的四角，各放置一个纯金镂花的香炉，香炉中用石墨烧着名香，散出一种淡淡的令人昏昏yù睡的香味。蓝熙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此豪奢的浴台，回过头时，侍女们已经把准备好的衣服放下，鱼贯退了出去。她仔细看看，门窗都已经关好，才下了浴池。身子浸在恰到好处的热水里，许久不曾有过的懒洋洋的舒适。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越来越饥饿，蓝熙之才起身，穿上了旁边放好的裙裳。朱红的裙裳疏疏绣着几只花鸟，腰带是明huang色的镶嵌着几颗珍珠的织锦。她慢慢走出来，只见屋子里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好了十分jīng致的菜肴，石良玉坐在旁边，看她出来，立刻起身，道：&1dquo;熙之，吃饭了。”蓝熙之在他对面坐下。石良玉换了一件宽大的明huang色的袍子，沐浴gan净后，身上有股淡淡的薰香的味道。他的白玉般的手端起桌子上一个莹润的玉碗递过来：&1dquo;熙之，先喝了这个吧。”蓝熙之立刻认出碗里那种淡淡的褐色的汤汁，正是以前他每天早上都会监督自己喝的那种野山参熬的。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得近乎讨好的神qíng，许多往日的美好的qíng意浮现在眼前，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锦湘悲惨的哭诉，朱瑶瑶那血淋淋的脸庞。她并没伸手去接这个药碗，而是端起了桌上的饭碗，一声不坑地吃了起来。

  石良玉将药碗放回桌上，小心地将记忆中她喜欢的一些菜肴一一放到距离她最近最方便的地方，见她津津有味的吃着饭菜，勉qiang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这样微笑，脸上又是苹果般的红润与剔透，鲜艳得有些纯洁无暇，似乎从来不曾经历过沧海桑田，不曾有过残酷报复。恍惚间，他依旧是飞奔在逃婚的山路间的少年，是给妙儿送锦衣的呆子，是&1dquo;醉面”醉得走不动了的傻瓜&he11ip;&he11ip;&1dquo;熙之，喝了这个吧&he11ip;&he11ip;”他柔声劝说，蓝熙之忽然回过神来，他穿的是这样明huang的尊贵的袍子，他早已在沧海桑田中登上了太子的宝座，然后，要不了多久就会登上权力的顶端——龙椅！&1dquo;熙之，喝了吧?”他再次劝说，&1dquo;你的身子没大好&he11ip;&he11ip;”蓝熙之接过碗，石良玉心里一喜，却见她走到门口，随手将整个碗扔到了外面。雨越下越大，褐色的汤汁很快被风chuī雨打去，只剩下白玉碗的碎片，在雨中露出尖锐的划破的棱角&he11ip;&he11ip;

  刺骨的风chuī在人的身上，骨头都是冰凉的。石良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1dquo;熙之，这里风大，进来吧。”蓝熙之转身，慢慢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