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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绝处逢生(第1页)

将她们一行十五人领到地后,雁康及随行的掌事婢子二人及三位主事便退了下去。一时雅致清幽的庭院中,就只剩下她们这些女娘挺直着背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腊月里的寒风冷气吹在众人身上面上,直教人从脚底板生出一股阴凉来,又加上本就心间惴惴,时候拖得长就越令人恐惧不安。

天色愈加暗沉,黑得令人慌神,夜幕之上没有一颗星子沉得如一头蓄势而的巨兽,让已开始焦灼不定的人被感压迫。

这一夜格外漫长,期间谁都不敢说话,不敢动作,渐渐的有人支撑不住倒下,更有人活活被吓死。

原本的十五人最终只剩下零星数人仍站的笔直,谢遥寰就是其中之一。

谢遥寰知道自己已临极限,可眼看天露微白,难捱的长夜终究已经过去,她如何能允许自己倒下,提着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意志,谢遥寰将自己想象成一株生长在冰雪中的寒梅。

红日升起,光明降临,她们的第一场考验也结束了。

随着一阵响动,断断续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遥寰抬眼看去就见来了几个陌生面孔的年轻男子,动作麻利地将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女娘们都抬走了。

等人都走了个干净,长廊另一头便有一道娉婷的身影缓步而来,没多时已站在她们面前。

“随我去见少主。”

言罢转身便走,谢遥寰等人见状也不敢迟疑怠慢立即跟了上去。

“少主,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女婢声音清脆悦耳,举止恭敬非常。帘内的人没有回应便一直垂等待着也不见抬头。

“既如此,便开始吧。”

一道低沉轻越的男音从帘内寥寥传出,落在大厅中心思各异的人心上,犹如波澜起伏的水面被倒灌了喷涌的泥浆,使人不得平静。

谢遥寰听得那好听的属于少年郎独有的嗓音,便猜测声音的主人定是个容貌生的极好性子有些骄矜的少年郎。只她顾不上关心那说话的少主,因为摆在她们面前那装着数十条毒蛇出阵阵哧溜声响的的竹篓子,已将她所有注意力引了过去。

“你们面前篓子里的乃是少主饲养的北地蝮蛇。先前的意念关你们几人表现得不错,这次的生死关便是考验你们的胆量。”

“你们中间有谁敢上前将手置于篓中,以一炷香时间为限。时辰一过活下来的人便被留下,今后随侍少主身侧,且将得到少主亲传。”

“成了少主的侍奴也会获得雁宅内独一份的殊荣和体面。”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们自己把握。”

女婢说完便退到一旁去了。

只她话落却是无人上前。到底是惜命的,再想一步登天可听到要将自己的一只手伸进篓中送入蛇口免不了心生胆怯。北地蝮蛇之毒令人闻之色变,命只有一条,要拿去赌一个前程不禁也斟酌衡量起来。

这几人中最煎熬的要属藏青和犹豫不决的雀蓝了,她们倒是想要用些手段通过考验,可少主在上她们哪里敢耍心眼。她们是听过慕容少主在雁宅内的威名的,还不想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谢遥寰心中一动抬眸看了帘子后沉默不语的人一眼,心里已然有了决定。她决定拼一把,大不了就是一死,更何况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试验最多有惊无险。

“我想上前一试。”

说着也不等前方有人应答,便举步到那蛇篓前蹲下身,看清那滑动着躯干吐着蛇信充满着危险,伸长了脖子随时欲咬住她不松口的蝮蛇,谢遥寰深吸一口气,就那么果决地将自己的手往篓子里探去。

只她刚有动作,千钧一之际帘内便拂来一道掌力掀翻了竹篓,霎时里头大大小小的蝮蛇纷纷四散窜出。

在场其余数人还未从惊愕中回神,便被那些到处乱窜的蝮蛇吓得飞跑躲避起来。

“将这些个惹人厌烦的都遣走。”

“司琴,处理好善后。”

“至于你……以后你就留在雁阙阁做我的侍奴。今日你且先休息一日,待明日用过了朝食再来见我。”

帘后的人似没了兴致,连语气中都透了一丝倦怠之意。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响起,谢遥寰恭敬垂与名唤司琴的女婢一同目送帘内的人离开。

自那日顺利通过两场考验,谢遥寰便留在了雁阙阁。许是尘埃落定暂时得以放松下来,她便病了。等身子好了些她又强撑着精神在第二日晨间去拜见那位少主,只那位少主并未见她。领她前去的司琴也未提点她,更没有任何交待,虽心有疑惑,但她并没有太过在意。左右主子要见下属,作为下属的她等着就是了。

今儿又是她最讨厌的雨天,已经结痂的伤处泛起疼痒之意,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谢遥寰便恍惚起来。谁会想到几个月之前的她与如今的际遇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她以为重来一次的生命得到的父母之爱转而再次成空,她灵魂托生于谢家,那对最爱她的双亲一如曾经那对父母一样都舍弃了她。

之前的她觉得自己有多么幸福,当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就有多么绝望,她不愿有恨,可到底还是生出了恨,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太元八年的她还是生于寿阳长于寿阳的隰氏绯衣,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生生饿死在一座青山脚下的。她死前正值战乱,整个镇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而她因生来便有缺陷行走不便,在逃亡途中被自己的父母丢下。

从前待她温和的母亲将她的手抛开,待她慈爱的阿父心酸的看她一眼便一把背起她的阿弟,而后三人头也不回决然远去,只任她被流散的人群挤倒在地。

她十二年的生命里虽因生有缺陷受了些罪,可她从不气馁,她的双亲待她也不错,因家中尚算得殷实,她也从来不缺什么,尽管不能和同龄女娘那样跑跑跳跳,只能待在家中,可她不曾因此失落过。

家中有三两仆从,有开明的父母,有她和阿弟,双亲虽更疼宠年幼的小儿,但也未曾轻忽怠慢过她这个女儿。

只是她从未想过大难来时,她的父母会不带丝毫犹豫就舍弃她,跌倒在地的那一瞬间望着再也看不到的父母阿弟,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刺骨的冷,仿佛天塌地陷般还要让她难以承受的惶惑。慢慢地她再看不清眼前,冰凉的泪打湿了眼眶,因为过于绝望她甚至没法出一点声音,全身动弹不得。

但她没有恨他们,恨不想要她的父母,这乱世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她只是心里很痛而已。

所有人都顾着逃命,却还注意着脚下避开了她,让她幸而没被人踩死。不知是谁伸手拉了她一把,等她从地上摇晃着站稳,便又撒开了手往前大步而去奔自己的活头去了。

眼前场面太过混乱。

望着那个拉了她一把身穿暗青色布袍,稍微有些驼背的身影,她也没有时间兀自伤悲,收拾了心情随着人流前进。

曾经数年的努力她已能缓慢行走,虽然不太容易可她仍坚持往前。后来她已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的路,直到现茫然四顾最后只剩她独自一人,一路上饿极只喝了些水的她望着前方一座高耸的山峰,那满目青翠,蒸腾的云霞,饥饿难耐脱力的她再也无法继续支撑重重倒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之上。

她尽力了,尽了全力想要活下去可天不容她,连最亲的人也舍弃了她。可她好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死去,暴尸荒野。

万籁俱寂,神思一点点涣散,四肢逐渐冷却,血液不再流动,灵魂抽离身体的感觉原来就是死亡。

恍惚间她似看到的一闪而逝的白光,坠入黑暗的刹那,一道沉稳有力又带着几分缥缈的男音似真似幻。

“生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绝处可逢生……”

当她再次醒来现自己已换了面容,复生于一个尚未满八岁年纪的娇娇女身上,女孩儿为谢家女,有一双疼爱她的父母。重获新生的那几月她带着惶恐不安,不可思议又复杂的心情同那对如神仙眷侣般的夫妻相处了数月,直到慢慢沉浸在已是她父母的二人无微不至的宠爱与关切中。她开始慢慢接受他们,也逐渐接受成为谢遥寰的自己,本以为天可怜见,不想几月前的一个雨天又重现前一世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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